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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1章 大结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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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南星在北地。

虽然雍国已经征服六国,统一天下,但长城以北的匈奴,仍然是华夏民族的威胁之一。

匈奴控制西域、英勇善战,为了得到水草丰茂的土地,一次次试图越过长城,侵略中原。

这一次蒙恬率军与其死战,驱赶匈奴至千里之外,立下国威。

不过但凡战争,总要有死亡、有伤病。

姜贲在一处简陋的茅草房里见到陈南星。

他几乎不认识眼前的女子。

她穿着粗布衣裳,膝盖和袖口处打着许多补丁,头发简单挽在脑后,脸色发红,脸颊皴裂。

因为跪在地上,又低着头,姜贲只能透过那几缕落在额前的头发,透过她愈发消瘦的肩膀,想象这姑娘从前的样子。

应该,错不了吧?

引姜贲过来的军官已经呼喊起来:“陈大夫,有人找。”

陈南星正在给一名士兵包扎伤口。

伤在大腿窝,她却神情自然地拔掉箭头、挤出脓血、割去腐肉,再涂金疮药,缠裹纱布。

动作一丝不苟,并无半点拘谨。

可当她听到呼唤抬起头,看到姜贲站在草棚外时,陈南星镇定的神情忽然变得惊讶,继而错愕,后来是手足无措的慌乱。

她站起身,下意识抚了一下头发,又想到自己如今的衣着打扮,都已经被姜贲看在眼里,顿时偏过头去,局促地想要狼狈奔逃。

陈南星终于没有走成,她在军官的喊声中顿住脚,无奈地走出草棚施礼。

“草民陈氏见过国舅爷。”

姜贲爽朗地笑着,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衣着,反而句句赞赏。

“想不到上次见陈姑娘时,姑娘还在御医院进学,这才多久,却能独当一面,在军前效力了。姑娘医者仁心,让人钦佩。”

他的声音洪亮又温和,目光真诚,似乎没有看到陈南星的窘境,只是为她高兴,甚至有些与有荣焉。

他好像是第一次,这么夸奖自己吧?

陈南星稍稍放松下来。

是啊,当初自己随族人到达齐国,一路担心被雍国追杀时,不是也很落魄吗?

可他收留陈氏族人,亲自问候多次关照。

他不是世俗的人,他的格局,远比自己以为的高。

好可惜,他不是为自己来的。

陈南星再次施礼道:“国舅爷来此,是为了王后殿下的病吗?”

陛下先前已经差人问过她了,来问的是蒙恬。

可姜贲到底还不死心吧?他是姜禾的弟弟,虽无血缘,却胜似亲人。

姜贲递上医案道:“正是如此。”

这回的医案比上次还要厚些。

诊脉的人很多,几乎每隔一个时辰便诊一次。

能看出病人得到了很好的照顾,能看出盼着她好的人,有很多。

陈南星多希望自己有办法。

她最大的梦想,不就是在姜贲面前展示自己的能耐,让他喜欢自己吗?

想到那个卑微的自己,她有些酸涩地摇了摇头。

“怎么样?”见她摇头,姜贲顿时紧张起来。

陈南星连忙收神道:“从脉案看,王后只是昏睡过去了。这种病症,多发于溺水窒息或者冲撞到额头。”

“的确是昏睡着,”姜贲上前一步道,“有办法吗?”

陈南星把医案还回去,想要说出口的话在心中想了好几遍,努力修正好措辞,才点头道:“虽然奴家这里没有办法,但在奴家心里,王后是很刚强的人。她那样的人,不会让自己一直睡下去的。”

她那样的人。

那样不肯荒废任何一点时间,为国土、为万民、夙兴夜寐踔厉风发的人。

姜贲不由得喉头酸涩。

他勉强笑了笑,对陈南星点头。

“是,如今药石罔及,我们能相信的,只有姐姐自己了。”

那便再无话可说。

他来求诊,她没有办法,就可以告别离去了。

姜贲当然知道陈南星为何在北地从军。

她偷取信件,害卫尉军信使自尽而死,也害魏王室在雍国的屠刀下几乎全灭。

虽然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做,但姜贲觉得这个惩处还算合适,也觉得陈南星如今偿还的已经不少。

“陈姑娘,”姜贲试探着道,“我这便走了。你若想回去,大可以跟我一起。朝廷那里,我来想想办法。”

陈南星猛然抬头,眼中有细碎的光芒闪烁。

他肯救她,肯在一切事情结束时,给她一个温暖的回应。

这对于她来说,无比珍贵。

但此时身后有人开口呼唤。

“陈大夫,劳烦您给我看看吧。我疼啊……”

陈南星的眼睛又暗下来,她想起自己因何而来,想起最早的初心。

她是注定得不到他的,那不如就,活成他赞许的样子,活成像她先祖那样被后人称颂的人。

“不了。”陈南星郑重摇头,“京都的医者很多,不缺奴家这样的。军营需要我,我就留在军中效命吧。”

姜贲不再劝说。

他点头离去,忽然听到陈南星的呼唤。

“国舅爷。”

姜贲转过身,有些疑惑。

“暑气正盛,”陈南星走过来,递上一个药包,“这是些不值钱的草药,我自己挖的,你若不嫌弃,路上泡水喝吧。”

姜贲道声谢,接过药包翻身上马。

陈南星紧咬下唇转身。

她原本不是想送药的。

她原本想说自己喜欢过他。

但说了又有什么用呢?

不说了。喜欢他,是自己的事。

“陈大夫,快给我看看吧。”受伤的士兵围过来,陈南星深吸一口气,点头道:“好。别急,慢慢来。”

慢慢来,走这一生。

如果走错过路,记得要走回正道。

姜贲去北地时,赵政去了一趟岳山。

岳山苍大夫,传说是神医。

只是启程前,宗郡斟酌再三,还是把担忧告诉了赵政。

“陛下,岳山,王后已经去过了。”

那时候姜禾知道了赵政的病情,亲赴岳山,翻越两座大山见到神医。

那神医说治不好,说除非找到长桑君的后人。

所以在宗郡心中,这个所谓神医,也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。

但赵政还是要去一趟。

岳山不算高,却很难翻越。

赵政拒绝轿辇,在山林间攀爬,时不时会想起姜禾来到此处的艰难。

她是冬天来的,山中积雪,该有多难走啊。

或许赵政不仅仅是为了见到神医,还是为了走一走她当年走过的路,品尝她当年的焦虑难过期许坚毅。

他们的人生像是交织在一起的圆圈。

无论尽头是什么,他来求一个相遇。

“外面是谁?”门内传来询问声。

“雍国国君驾临,请开门。”苏渝在外面答。

里面沉默一瞬,回答道:“恕老朽孤陋寡闻,山中幽深,不知年月,也不知雍国国君是谁。”

苏渝一时气结,不知该如何回答。    神医的门很薄,一掌就能劈开。可那道门却又似乎笼罩在仙气中,让人不敢触碰。

赵政含笑示意苏渝退后,温声道:“本人的妻子曾来这里为本人求诊,大夫的药方很好,故而前来答谢。”

虽然那药方不是苍大夫给的,但他提起长桑君,也算是帮了大忙。

“你的妻子是谁?”苍大夫随口问道。

“齐国姜禾。”赵政答。

门内肃静一瞬,忽然响起桌椅翻倒的声音。有人在里面大步走来,一把拉开门。

“姜禾?姜安卿的女儿?在哪里?”

发须皆白的苍大夫出现在门口,却因只看到赵政和其余男性护卫,露出惊讶又失望的神情。

赵政也是惊讶的。

岳山深处的苍大夫,认识他的岳父姜安卿,这本来就让人吃惊。但他更惊讶苍大夫其实已经见过姜禾,却错过了相认。

听了赵政的解释,苍大夫有些遗憾地捋须,点头道:“原来是她啊。”

是那个大雪封山时来访,没说几句就跟他吵架的女子啊。

果然是他的女儿,才会如此疾言厉色。

想当初他们在韩国国君的酒宴上相识,没说几句话就倾盖如故。他那时不满韩王的懒政,干脆愤而避入深山。可齐国虽然也一塌糊涂,姜安卿却立志要为国家奔走。

他既恼他,又佩服他。

苍大夫看着眼前的男人,这就是姜安卿的女婿了。

那老家伙,怎么这么好命。女儿漂亮,女婿看起来也人模狗样的。

还不错。

想到此处,苍大夫又笑起来。

“她病了。”赵政道,“孤是来求医的。”

笑容僵在苍大夫脸上。

“走,赶紧走,这就走!”

赵政惊讶地转身,见苍大夫已经夺门而出消失不见了。

在梦里,姜禾每天都在看夕阳。

她还是小时候的样子,坐在马车上,陪着父亲看夕阳落下去。

天是瑰丽的金黄色,红色和紫色偶尔出现,瞬息间就不见了。然后是橙色,是靛蓝,是留有余味的鸭青。

继而是又一次日落,又一次的晚霞。

父亲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催促她去做饭,考问兵法,喊她对弈。

父亲就陪她坐着,父亲身边,还有母亲。

母亲还是那么年轻,那么温婉,那么美丽。

他们跟姜禾聊她小时候的事,聊门前的桐树,聊路上遇到的人,聊天色,聊晴空,聊孩子。

姜禾忘了她都回答了什么。她常常撒娇,说想吃父亲做的饭,说战场上死了好多人,她很害怕。

然后忽然有一日,空中飘满了焚烧艾草的气息。

父亲说:“阿谦想你了。”

母亲也点头道:“阿禾,你已经不是孩子了。”

可姜禾还想赖在父亲母亲的身边。

在父母面前,她可以永远做一个孩子。但当父母不在了,她就要直面死亡,做一个坚强的大人。

“阿禾,”父亲又道,“你的脚步,要止于此吗?雍国的未来,你不管了吗?赵政,你不要了吗?”

赵政……

姜禾突然想起这么个人来。

这个人曾经在黑暗中跋涉很久,同她一样。

这个人曾经牵起她的手,跪在先祖面前,说许多刻骨铭心的话。

这个人是她的丈夫,是阿谦的父亲。

姜禾忽然站起身,她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车。

马车远去,车里坐着好多人。

除了父亲母亲,还有郑新关,有陈经石,有无数面目模糊的士兵。

他们,都是在七国战乱中死去的人吗?

她还看到魏忌。

他仍然穿着白色的衣服,不说话,只是含笑对她挥手。

那笑容像是梨花绽放在晴空之下。

夜色在此时弥漫开来,黑暗席卷一切,姜禾咳嗽着,在艾草的气息中醒来。

眼前是一个面容陌生的老者。

说陌生,却又有些熟悉。

“好了。”老者退开,另一个人上前,俯身在姜禾面前。

“陛下。”姜禾看着他,心中温暖,下意识唤道。

没有人应声。

成串的泪珠从赵政眼中夺眶而出,他单膝跪在床前,握住姜禾的手,低着头,无声地哭了。

雍国国君从未如此失态。

李温舟立刻转过身,示意殿内众人离开。一群人乱乱地站在院子里,苍大夫露出欣慰的神情,采菱跪在地上叩谢上天,宗郡背过身抹泪,郑灵大口吸着气,魏子佩抿唇笑着忍着泪水,牵住阿谦的手安慰,姜贲正从外面回来,看到这一幕,双膝酸软地站住道:“我姐……”

“姐姐醒了。”魏子佩落泪道。

雍国国君和王后,此时在殿内相依。

“阿禾,”赵政道,“阿禾……”

“我在,”姜禾答,“我在……”

但他还是唤下去。

他唤她的名字,听她的应答,一遍又一遍,怎么都不够。

姜禾的手抬起,触摸到他粗粝的胡茬,触摸到他通红的双眼,触摸到他的鬓角,他的脖颈。

因为昏迷太久,她的手脚都有些迟钝。

她一遍遍触摸,回应他的呼唤。

“你再也不要走了。”终于,赵政恳切道。他吻住触摸自己的手,带着有些沙哑的哭音。

“我不走了。”姜禾道,“我好好的。”

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的承诺,赵政抱紧了她。

“不准走,不准走。”

人生漫长又孤寂。

他不知道如果没有姜禾,自己要怎么走下去。

或许他真的会暴虐,会疯狂,会急于死掉却害怕死掉,坠入深渊无法自救。

他需要她。

需要她暖着自己,陪着自己,和自己走接下来的路。

他曾经以为自己很强大,可这些天日日夜夜陪在昏迷的她身边时,他才知道自己的脆弱。

姜禾的手轻轻在赵政的背上拍着。

“不怕,”她说,“我一直都在。”

束着帐幔的珍珠轻轻拂动,屏风上绣着九州盛世的图纹,窗棂半开未闭,高大的桂花树正含苞待放,檐兽獬豸端正安坐,一对喜鹊在空中掠过。

夕阳正美,四海升平。

全书完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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