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起来吧乖乖,”赫布把火鸡翻过来,把火鸡腿折起来,“关节朝上,布朗妈妈,来!”他拿起一把重重的刀,对着火鸡的膝关节把小腿剁了下去。
“看看这些寄生虫。”
一条条乳白色的线被赫布从火鸡小腿里拽出来,在桌子上收缩着,像寄生虫在爬。
“那只是收缩的肌腱,好戏在这儿呢!”
他切开火鸡的屁股,那里发出一股腐烂的气味。
“你受过良好的教育吗?”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“这是什么味?”
“硫化氢。”
“哦,受过,”赫布叹了口气,说道,“好的,手指往里伸,把内脏拽下来。简单得很,简单得很。手指不要分开,向里弯一点,用手背去感觉火鸡的肋骨。内脏都在手里了,是不是?继续往里伸,扯断那些带子,能扯断多少扯断多少。继续往里,有没有摸到一个硬块?那是胃。摸到软块了吗?那是心脏。是不是?好了,握住胃,简单得很,往这边拽。对了,对了,把它拽出来。”
一点都不简单,我甚至不确定自己手里握着的是不是火鸡的胃,只觉得全是冰凉的、黏糊糊的东西。
赫布说:“拽。”于是我拽出了一团暗红色的、闪闪发光的东西。
“没错,就是这团发光的东西。你知道这是什么吗?这是肺,还有心脏、胃和胆。注意,手在里边时千万不要把胆弄破,不然整只火鸡就都是苦胆味了。”赫布熟练地挖出我漏掉的东西,包括一对睾丸,那东西看起来像一对白葡萄。
“一对漂亮的耳环。”他说。
赫布·阿博特长得高大结实,略微有点胖;他留着背头,黑色的头发有点稀疏,额前露出V形的发尖;他的眼睛似乎有点斜,这让他看上去像画像上的恶魔撒旦;不过他的脸上没有胡子,他待人也很宽厚。赫布在屠宰厂干的所有活儿——不管是这会儿干的取内脏,还是往卡车里装货,还是把火鸡挂起来——所有活儿都干得又好又快,利利索索,毫不费劲。“你看赫布,他脚底下跟踩着船似的,是船在走,不是他在走。”玛乔丽这样说他,她说得没错。夏天的时候,赫布在湖船上当厨师;然后在摩根这儿干到圣诞节后;其余时间则在台球房帮忙,做汉堡,打扫卫生,阻止人们打架。台球房在主街上,他就住在那儿,台球房上面的一个房间里。
在整个屠宰厂的运行中,似乎是赫布在不停地操心着工作效率和商业信用,是他让一切都在掌控中。看着他和摩根在院子里说话——摩根个子很矮,长得又粗又壮,脸红红的,性格蛮横、善变——你一定觉得赫布是老板,摩根是他雇来的帮手。但事实却不是这样。
如果不是赫布教我,我恐怕根本学不会取内脏。我的手很笨,我常常为此感到羞愧不已。但凡教我的人有一点不耐烦,我都会紧张得乱作一团。除了赫布,我不能忍受任何人看着我干活,尤其是莉莉和玛乔丽这姐妹俩。她们都是中年人了,干活又麻利又彻底,是非常出色的工人。她们一边干活一边唱歌,还会亲密地对着火鸡的尸体骂上几句。
“不要擦伤我啊,老家伙!”
“你不是造屎的工厂吗!”
我从没听过女人这样说话。
格拉迪丝干活不快,但一定干得很好,不然赫布一定会找她的。她从来不唱歌,当然也不骂火鸡。她没有莉莉和玛乔丽年龄大,但给我的感觉却很老,一定有三十多岁了。她似乎有很多不满,好像周围所有的事情都让她不高兴似的。我从没试着和她搭话,但有一天,在工棚外冷冰冰的厕所里,她和我说话了。她正在用湿粉饼化妆,粉饼的颜色和她的肤色差别太大,好像在往高低不平的白墙上涂抹橘色的油漆。
她问我,我的鬈发是不是天生的。
我说是的。
“那你不用烫发了?”
“不用。”